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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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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槍手扣下扳機,通過瞄準鏡,他清楚地看到,那顆子彈筆直地突破空氣,徑直射入了……

一片黑霧?

槍手忍住揉眼睛的沖動,又仔細看了一眼。

沒錯,就是一團黑霧。

而原本姿勢懶散屈腿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失去了蹤跡,取而代之出現在他原本位置上的是一片絲絲縷縷彌散開來的黑色霧氣。

青天白日下,那間屋子裏宛如晝夜降臨。

槍手瞠目,人呢?明明剛剛還……

黑霧中,一雙冰冷的眼睛倏地睜開。

那目光穿透了十幾米的距離,以及窗戶的遮掩,準確地鎖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槍手渾身血液凝結,手指顫栗,差點從扳機上滑下來。

這是……什麽東西?

不等他想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視野裏,對面那間房間重新變得亮堂起來,只是仍舊不見目標的影子。

槍手心臟砰砰直跳,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感讓他一陣一陣地心悸,渾身冷汗直冒。

一只手悄無聲息落在他後頸。

槍手渾身僵硬。

脖頸上的手指修長冰涼,仿佛死神索命的鐮刀,透過玻璃,他顫栗地對上一雙靜如止水的眼睛。

溢散開的黑霧在他身後凝結成人型。

青年高挑俊美,彎腰含笑看著他,唇畔的笑意溫和無害。

正是他前一分鐘還在瞄準的目標。

謝岫白帶著點好奇打量他:“殺手?誰派你來的?”

槍手咬緊牙關不說話。

謝岫白挑了挑眉,“不說?”

槍手臉側肌肉緊繃,悄悄伸手去摸腰側藏著的另一把槍:“沒人……”

他話沒說完,腦後巨力驟然襲來。

槍手想反抗,奈何他完全不是這股力道的對手,竭盡全力還是沒能穩住,身體失去控制,向前撲去,一頭狠狠撞在窗戶上。

玻璃遭受重擊,嘩啦一聲破裂開來。

“啊!!”

槍手鼻子骨折一樣劇痛,玻璃碴子刺入肉裏,鮮血從額頭泊泊而下。

謝岫白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抓著他腦後的頭發,輕輕松松把他腦袋壓在碎裂開的玻璃上,半張臉擠壓變形,碎玻璃渣子直接嵌進了肉裏。

“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好脾氣似的說。

槍手萬萬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整個人痛懵了,遲疑了那麽兩秒。

就兩秒,剛剛還一副好商量口吻的謝岫白就露出了無奈的神色,遺憾地嘆了口氣。

槍手心底一寒,但他到底是個亡命徒,劇痛之中仍舊摸索到了藏在身上的兇器,嘴上敷衍著:“我說我說,你先放開……”

他握緊了槍柄,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這麽近的距離,一旦打中……

“啊!!!”槍手慘叫出聲。

謝岫白松開他,槍手霎時軟倒在地上,抱著大腿瘋狂打滾。

而他原本握在手裏的槍此時已經到了謝岫白手裏。

在他開槍的前一瞬間,謝岫白一把捏碎了他的手腕,調轉槍口,對準他的大腿,按著他的手指扣下扳機。

不到十厘米的距離,聯邦軍用子彈的威力是極其可怕的,槍手的一條腿被硬生生炸斷,斷口血肉迷糊,右手手腕骨折,軟綿綿地垂著。

只不過,在斷腿的劇痛中,他顯然已經顧不得骨折的手腕了。

“我該提醒你別跟我玩這套的,”謝岫白蹲下身,把槍在手裏轉了一圈,又穩穩握住,看他的眼神近乎憐憫,“別說我,黑城裏其他小孩子在十歲的時候,放黑槍的水平都比你高。”

“因為水平低的已經死了。”

槍手痛的失去了神智,壓根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麽。

謝岫白對著他那張血汗模糊的臉,嫌棄地伸出兩根指頭,板著他的臉,左右打量了兩眼,確認自己不認識這人。

那他是從哪來的?

他掃過槍手全身,最後停在他手腕上的終端上,輕“嘖”了聲。

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裏,連身份都不遮掩就來刺殺他?

他拆下這臺設備,一眼看到終端下方銘刻的一個小小的標志。

韓家的標志。

謝岫白臉上原本的淡笑消失了,俊美無儔的面孔上沒有任何情緒。

“是他啊?”他輕飄飄地說,“我還以為他死了呢,居然還活著?”

槍手仰躺在地上,瞳孔散開,含糊地“啊啊”了兩聲,仍掙紮著想曲起身。

謝岫白伸手覆在槍手血淚橫流的臉上,低垂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真是……”

他不急不緩地給槍重新上膛,抵住槍手的太陽穴。

槍口還帶著餘溫,落在皮膚上,不啻於直接按了個烙鐵上去,槍手虛弱掙紮的動作止住了,瞳孔收縮成一個小點。

謝岫白沖他微微一笑。

砰——

槍手渾身劇烈彈跳了一下。

子彈擦著他的太陽穴,打在地板上。

手槍安裝了消音器,但是在這個距離上,聲音仍舊震得槍手耳膜流血。

“禍害遺千年。”謝岫白淡淡地說。

他站起身,隨意彈掉衣角上不經意間黏上的灰塵,“滾回去,告訴那個人,再讓我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斷的就不是你的腿。”

“而是他的脖子。”

林澗接通通訊,看了一眼仍舊緊閉的急救室,轉身朝外走去:“爺爺?”

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男人迎面走來。

林澗停下話頭。

“謝爾諾上校。”他叫出來人的身份。

謝爾諾有點意外:“小林先生。”

他想說什麽,看到林澗正顯示通話中的終端,止住話頭,“您先請便。”

林澗:“抱歉。”

謝爾諾目送他走遠,摘下帽子,幾步走過走廊,見到葉泉,問道:“將軍怎麽樣了?”

葉泉朝他行了個禮,回道:“還在搶救,目前……還沒有消息。”

“那還好,現在這種情況,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謝爾諾疲憊地搓了把臉,也不管形象,直接往地上一坐,往後靠著墻,帽子隨手擺在旁邊的地上,“嚇死我了,外面差點就亂起來了,還好……”

想起之前短暫的混亂,他唏噓不已。

“您辛苦了。”葉泉道。

謝爾諾擺擺手,“少說這些。”

“對了,”他若有所思,朝走廊外擡了下下巴,“你通知那位回來的?”

葉泉:“是我。”

謝爾諾抹了把下巴,“唔”了聲沒說話。

謝爾諾的軍銜比葉泉高兩級,他在地上坐著,葉泉也不便站著和對方講話。

但他也不想坐在地上,只得在旁邊蹲下來。

葉泉目光游移不定地看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爾諾一轉眼看到他表情,不由納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小葉子,你怎麽了?不是說將軍還沒消息嗎,你這個表情,讓我覺得不太妙啊……”

“不是將軍,是……”葉泉無意識看了眼走廊盡頭,頓了頓,“小林先生。”

“林澗?他怎麽了?”

葉泉把林澗的話覆述了一邊,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看不清表情。

謝爾諾拿帽子扇風,若有所思道:“小林說的有點道理啊,其實我也感覺是韓家那群龜兒子。”

“這事太詭異了,事先一點預兆沒有,要是聯邦內部沒人幫忙,那落迦那孫子怎麽都不可能這麽順利混進來,”他感嘆,“也是戰爭快要結束了啊,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草,打仗的時候就不見他們這麽積極,開戰的時候裝孫子,這會兒背地裏當孫子是吧?狗東西!”

葉泉悶悶地說:“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謝爾諾:“啊?”

葉泉抿了抿唇,“上校,您難道不覺得……小林先生太過於冷靜了嗎?裏面生死不知的那位是可他的父親,但他……好像不是很著急,他站在自己父親急救室外,還能理智地分析這件事背後的幕後兇手……”

他說這話其實不是在責怪林澗。

他是在自責。

在他心裏,林家父子不和,全是因為他們的私心,如果不是因為當年葉單的事,林譽和林澗之間的關系不會變成這樣。

現在林譽出事,他看到林澗這麽冷漠,心裏止不住的難受,總想著,要不是他們太自私,或許……

謝爾諾歪頭打量他,驚訝地發現這位同僚不是隨口一問,而是完全沈浸了進去,渾身滿滿都是頹喪。

雖然不知道人家父子不和他在這傷感個什麽勁兒,但還是開口:“你覺得林澗是誰?”

葉泉茫然。

謝爾諾一字一字地說:“他姓林,將軍的兒子,也是林家老爺子花了近二十年心血培養出來的繼承人。”

葉泉表情微變。

謝爾諾閑閑道:“他要是遇事只知道六神無主,在這裏哭天抹淚,擔心將軍會不會死在裏面,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做,那你才該擔心。”

“我原本是很擔心的,但是剛剛看到他我就不擔心了。”謝爾諾感嘆道。

他見葉泉還是沒有完全明白過來,揚眉解釋道:“我這麽跟你說吧,就算將軍今天死在這,只要林老爺子還在,還有這麽個兒子,林家就不會倒,最多就是再多蟄伏幾年,我們這些跟著將軍的人還是有未來的,但要是林澗立不起來,是個軟骨頭的廢物——”

他彈了彈帽子上的灰:“這邊將軍一閉眼,我們就趁早另投明主吧。”

葉泉張口結舌。

謝爾諾輕松愉悅地說:“林家老爺子的心血沒有白費,這個繼承人我看行。”

“爺爺。”林澗走到無人的角落,輕聲道。

林城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日裏不太一樣,從語氣就能聽出來緊繃,像是在強壓著火氣:“你在做什麽?”

林澗還以為他是聽到了林譽遇刺受傷的消息,解釋道:“剛才父親的副官在旁邊,我不方便說話。”

“我是說你最近……”林城說著說著,猝然沒了聲音,只是喘息很重,咬牙切齒似的。

林澗疑惑:“爺爺?”

聽到孫子一如既往清亮的嗓音,林城勉強恢覆了平靜,片刻後才壓著語氣吩咐道:“你抽個時間,回家來一趟,我有事要問你。”

林澗呼吸一頓。

——當初葉單做的那些事情暴露,被林城意外得知,他爺爺也是這樣的口吻,強壓怒火,平靜地讓他回家一趟,說有事要問他。

“是家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林城說:“不是。”

“……因為父親受傷?”

林城停頓的時間更長了:“他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林澗按著耳機的手指緊了一下。

林城不知道。

那他突然聯系自己,也不是因為這件事。

“今天中午,”林澗隱去陳雲舒那段,“那落迦蓄意報覆,具體情況還在查。”

“嚴重嗎?”林城問。

“父親還在搶救中。”

林城沈聲道:“結果出來了告訴我。”

林澗:“我知道。”

經過這一段,林城的語氣已經恢覆了往常,只是言語之間還是有股揮之不去的壓抑和陰郁:“既然他出事,回來的事就算了,你這幾天就留在軍營守著他,暫時別回你的住處去了。”

林澗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但是聽到林城的話,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恰在這時,一通新的通訊插了進來。

他看了眼備註。

【謝岫白】

林澗打字回覆謝岫白,他現在有事,不方便接通訊,回頭再聯系他。

字剛打好,他的腦海裏忽然飄過什麽,無數雜亂的線索剎那間穿成一條線——

韓魏如果想對林譽動手,那他很可能派了人來白沙星,而白沙星上可能引起他註意力的人,不僅有調查林譽,還有……

他的兒子,謝岫白。

三年前那次短暫的會面,韓魏對這個兒子的涼薄和惡意讓他印象深刻。

他去的時候沒有想過,一個父親能對自己的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惡意。

哪怕是林譽,平日裏對他諸多不滿,在面對其他人和他之間衡量的時候會優先顧全大局選擇放棄他,但林譽未必就不喜歡他。

他是林譽的長子,在之前那十八年,更是林譽唯一的孩子,林譽對他是寄予了厚望的。

在林澗還小的時候,林譽只要有空就會帶上妻子一起回家過年。

除了看望林城,未必就沒有思念他的緣故。

只是他和陳雲舒都忙,幾年也不一定能湊出一個有空。

林澗能感覺得出來,林譽面對他時的生硬和強硬,更多的是從小沒有相處造成的生疏,以及當年那起誤會之後,對他的不成器生出的恨鐵不成鋼。

他想親近林澗,但他不得其法,只能用強硬的態度介入林澗的生活。

在他眼裏,他是身不由己。

他要顧慮的事情太多,兒子又叛逆,經常讓他操心,但他是關心兒子的,從沒有哪一刻是盼著他過得不好的。

林澗當時以為,像林譽這樣的父親已經屬於比較少見的類型了,沒想到自己還能遇上一個更少見的。

韓魏別說喜歡謝岫白,甚至已經不是不想承認自己有謝岫白這麽個孩子、或者說把對方當做人生汙點提都不想提這種程度了。

他是想讓謝岫白去死,一刻都不想他活在世界上。

林澗當時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也沒放在心上,以韓魏的能力,壓根做不出什麽能夠傷害謝岫白的事情。

但他那會兒怎麽也不可能想到,他和謝岫白的關系有朝一日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而林城偏偏在這時候聯系他,又是這個態度……

通訊請求超時自動掛斷,林澗還是把消息發了出去。

他眨了下眼,眼睛幹澀得可怕,聽著林城隱忍著怒火的嗓音,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

林澗掐了下手心,“爺爺……”

林城應了一聲。

林澗低聲問:“您知道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林城卻什麽都懂了,祖孫兩人都陷入了沈默。

一時之間,通訊頻道內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早晚有這一天的,無論有沒有韓魏都一樣——如果他真的決定和謝岫白在一起。

他們不可能隱瞞一輩子,林城早晚會知道。

林澗很清楚這件事,但當事情真的擺到面前時,還是覺得說不出的愧疚:“對不起,爺爺……”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林城說,“我要你告訴我這是假的。”

林澗按著耳機的手指用力到骨節青白,指尖隱隱痙攣,最終他垂下眼:“這是真……”

“林澗!”

林澗張了張口,好幾次想說什麽,最後也只是重覆了一遍:“爺爺,對不起。”

林城道:“不可能,我不會同意。”

他深吸了幾口氣,終於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和體面,怒意從終端另一頭的萬森星,轟然傳遞到林澗耳邊:“林澗你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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